战士们抢修好了被击伤的步战车，没过多久就继续开动起来。他们离西口站并不远，或许还有足够的时间。而且，几阵仗打下来，大家的弹药纷纷见底。驻守西口站的友军部队，可以提供弹药以及燃料，甚至是后勤医疗、载具补充方面的支持。

西口站近在眼前，原本熙熙攘攘的火车站，已经失去了往日的生气。候车大厅里到处都是混乱地散落在地上的行李、生活杂物。驻防部队已经荷枪实弹，全装上阵。事发当天，这个中小规模的火车站流量几乎远超峰值，混乱不堪。在相关单位的疏导和指挥下，才勉强恢复了应有的秩序。但这绝对和平时的出行不一样。在平时，天上不会来回来去地飞着炮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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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们在西口停一下，补充弹药。趁敌人还没打过来，赶紧让他们从这儿坐车走。”

“卫生员，那发烧的现在什么情况？”

“好一些，体温压下去了。”

“请所有入站的居民朋友，保持冷静、服从现场工作人员指挥，自觉接受安检，有序登车。老、弱、病、残、孕等特殊群体优先乘车，除极特殊情况外，所有居民仅可携带个人身份证件及不超过20千克的生活必需品。注意观察四周环境，保持警惕。远离露天危险区域。”

车站的广播，一直在循环播放。现在已经没什么人了，如果下一辆列车准备完毕，洪飞马上就能走。

洪飞和江琳在战士们的保护下，和其他幸存者匆匆地窜进车站。

他的故事本该结束于此，但是命运给洪飞开了一次天大的玩笑。

也许是一时的疏忽和松懈，或者根本没有防御，一支幻影轰炸机组成的三机编队在顷刻间到达了撤离点的上空。

站台瞬间被炸得塌陷，列车与铁轨也几乎都被接连翻起！这个小小的撤离点挺了4天，也因一时的疏忽走向了毁灭。人头攒动的车站，岌岌可危。

洪飞被强大的冲击波震倒，他的双耳什么也听不见了。浑身虚弱无力、眼前天旋地转。他还没有失去意识，却已经被炸懵了。踉踉跄跄地起来，茫然地四处徘徊。他听不见任何声音，也没有了方向感。眼前的景象如同梦境一般。不管是人还是物，一切东西在洪飞的眼中，已经变得扭曲起来。他走了没几步，又瘫倒下去。一股强烈的反胃感呼之欲出。

林刚火急火燎地冲过来，一把扶起来洪飞，而他身后的一人扛住江琳。

“我靠，你们命真大！快，跟我们走！这里不能再待了，去备用的撤离点！”

直到被扛进安全地带，洪飞才的意识才逐渐清醒。自己刚才是被炸懵了，听觉和正常的视觉正在慢慢恢复。他和江琳福大命大，没有被剧烈的爆炸扯成碎片。

“01求救！我们在西口撤离点遭遇敌机轰炸，这儿的防空火力根本不足以对高速飞行单位造成任何威胁！撤离点即将失守，请求迅速支援！”

“我们马上到，完毕。”

很快，一支完整的歼-10C编队赶到了撤离点的上空，奔向正在继续实施轰炸的幻影轰炸机。敌机见无优势可占，匆匆撤出空域。

驻地的友军在轰炸停止后，疯了一般地搜寻着被炸毁的废墟，仿佛要把每一块砖瓦翻起来一样地寻找生还者。他们几乎绝望地喊叫、行动着。不少战士缺少挖掘工具，直接开始用双手刨那些碎砖碎瓦。

“连长，用我们协助你们工作吗？”

“不用！你们车都快没了，先带那俩小孩儿走！我们还能接着打，不能让敌人控制这个区域！

装甲车已经悉数被毁，但还有几辆加满油的吉普车尚可使用。这支特种小队，在弹药充沛的情况下撑一撑没有问题。

“华志成，咱们还有多少人？”

“12个。一个排都不到了……谁都不许落下！”

林刚没有过多阻拦，他知道此时必须要做出牺牲。身为领队和排长，他义无反顾地留了下来，和即将到来的敌军决一死战。

“那好，愿意留下的同志，跟五连布置好阵地，搜救其他幸存人员，后续送至备用撤离点。愿意继续执行疏散任务的，那就继续出发。华志成、胡天兴、袁金阳，你带着他们去备用撤离点。”

“是！”

洪飞坐在吉普车的后座上，不管道路有多颠簸，他都要闭上眼睛。他不想睡着，即使短暂地进入梦乡，也会很快被噩梦惊醒，他都不在乎。只是不愿再回头看这千疮百孔的城市——自己生活了19年的故乡，在四天当中就已饱受摧残。

还能怎么办？

就算打赢了这场战争，这里还能剩下什么？

也许是因为支援已经抵达的原因，他们走的还算顺利。在下面的一个小时中，没有再受到敌人的穷追猛打。而他们的身后，战斗正在激烈进行——那是一支又一支的友军部队奔赴前线与敌人作战的标志。这些友军，有些是一线、有些是二线，甚至是联勤保障部队、民兵、特警。他们的齐上阵，也许意味着撤离行动也将要结束。结束后，便是和敌人你死我活的殊死对决。

等待着这个年轻人的，还有更为残酷的将来。战争一旦开始，便一发不可收拾。而古老深厚、历经沧桑的文明，一定能度过难关，在经历浩劫后再度崛起。历史上已不止有一次生死攸关的时刻，人心齐，泰山移。洪飞此时此刻命不该绝，他不曾想，未来会怎么样。希望、理想是他生存下去的动力。可这些东西，以后不见得会有了。在失去信念后，人又该何去何从？

“01，重复一遍，我们到撤离点了。请求指示！”

“01，你们还在吗？”

华志成无奈的苦笑了一阵，他在笑造化弄人，笑自己的悲哀。明明还有四十八小时，就能光荣退伍了，明明自己就要回家，和女朋友结婚、找工作，过上他未曾谋面的退伍生活。如果不是打仗，此时他们应该在兴高采烈地开着联欢会，大家热热闹闹地最后聚一场，而不是现在这样，有的人仍然在苦苦坚持，而有的人已经化作尘埃随风飘去。他从身上摸出来一包战友们藏了好久的香烟，点上一根。如果这放在平时，被林刚发现就等着全负重武装越野吧……

他们的牺牲，背后是无数生命的重生。

战士们不过二十来岁，还有自己的人生、牵挂。他们顾不了那么多，比起自己个人的得失，没有什么比拯救生命更重要。他吐出一口烟，默默地笑敌人的愚蠢，同一个古老而坚强的文明为敌，自掘坟墓、自讨苦吃。敌人向前推进的着这四天，同样也付出了血的代价。每一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，还敢于向敌人开火的士兵，是疯狂的并不惧怕死亡的真正的战士。望向天空，璀璨的阳光，穿透了层层乌云，照向残破的大地。碧蓝色的天空已经露出分寸光芒。空气中，弥漫着潮湿的水汽和焦糊的硝烟，与炽热的钢铁的气味。这破雨，下了这么多天总算要停了。此时的天空，乌云占了一方，太阳也占了一方。就像彼时那天堂和地狱的分界线。阴阳交织，两界守望。

只有死人才能看到战争的结束。也许不用等到明天，对他来说一切都结束了。神话中开满忘川河生死彼岸的花海，究竟为谁绽放？生命的一次又一次轮回，是否也要将他带去？

或许可以这样想，等一切结束后，是否还有人会记得他们？他们吐出最后一口气的时候，能有人为他们哭两嗓子，最好不过。

“小子，快上飞机！快！快！”他把江琳和洪飞送上运输直升机。

“同志，你们不走？！”洪飞站在舱门后，大声地问向华志成和几个跟着打掩护的士兵。螺旋桨扇起的旋风、发出的噪声让他的声音是那样模糊不清。

“不走啦！固守城垣，战至最后！你们好好活下去！”

“陉口县指挥中心，准备完毕。”

“可以起飞！”

“正在起飞。扭矩拉满，5、4、3、2、1，起飞成功。”

“收到，飞行顺利，完毕。”

50米、100米、500米，直升机越飞越高了。

战斗是永远不会停止的，只要敌人还在这里为非作歹，那么他们就要随时提防着角落里的枪口、阴影中的猎手和行进在这黯淡晨光中的骑士。反抗和斗争永远都在，在楼阁密布的钢铁世界中、在辽阔的平原上、在太行山脚下那壮美的落叶阔叶林中。百年沧桑，热爱这片土地的人们从未抛弃西蓟市，以后也绝对不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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